我的外婆，她是一個多變的人，孤身一人時擺給自己一副怏怏不樂的表情，見著老熟人便笑逐顏開。我總覺得她是一個奇怪的老人。

　　我很早就成為隨遷子女的一員，隨父母來到浙江寧波，順帶拖家?guī)Э诘匕延H戚帶過來一起打工。那時每每放學(xué)，外婆總是馱著背，早早地等候在伸縮門一側(cè)眺望，揮手。

　　有天老師給我們進行了愛國教育，談及他口中繪聲繪色的抗日戰(zhàn)爭時下課鈴便悠長地響起。等呆滯地回味后，我問及外婆。外婆依舊笑得瞇眼含糊回答，“不像今兒那么安逸”，和睦的臉像極今早外婆的雞蛋灌餅，只不過這位手藝人差些火候，把面攤得皺巴巴的，我估計會少些甜蜜的口感。霎時，我目光落在地上，眉毛彎得人人都看得出我的失望。

　　外婆攢住我的手，輕聲問，“那你以后要當(dāng)什么��？”

　　“我要當(dāng)一個軍人，保家衛(wèi)國�！�

　　“呀，這么高遠吶，那你想不想當(dāng)別的呢？當(dāng)個在辦公室里工作的怎么樣？”

　　“不！除了軍人，我什么也不想當(dāng)�！蓖馄疟悴徽Z了，只是把我拉回家。

　　“樂樂啊，你答應(yīng)外婆一件事，好不好？”

　　“好啊，什么事？”

　　“你答應(yīng)外婆，你以后不要去干那些危險的好嗎？去找個好工作，娶妻生娃，一輩子平平安安的，好嗎？”，她再一次攢住我的手，與我面對著面，“戰(zhàn)爭不是你想的那般，充滿榮譽與豪情。”我甩開她的手，大聲呵斥“我不，我要為國奉獻！”

　　若干年后，身為千禧一代的我接觸了電視機的抗日電視劇。里頭的愛國者無不身懷絕技，手撕鬼子，造得威力巨大的包子雷，孤身一人在前線沖鋒左右橫跳最終炸毀碉堡……。我受到了極大觸動，心想自己如果生在當(dāng)時將是何等英勇。而外婆卻捂住嘴臉，不知其悲歡。

　　晚上上床睡覺前，外婆叫住了我，紅紅的眼不掩飾她哭過的事實�！�—她又談起我的理想。講真的，我有點不忍心固執(zhí)己見而繼續(xù)讓她流淚，因為我深信她的每一次哭泣都在揮動一次挖墳的鏟子，于是我調(diào)侃自己不想當(dāng)兵了，沒有一個打得過我。外婆明顯看起來好受多了。

　　又是若干年，我上初中要寄宿，我父母買房了，然而外婆卻還堅守在宿舍樓為親戚們做飯，于是乎我見不著她幾次了。

　　在學(xué)校，歷史老師慷慨激昂地講著課，補充著外婆曾未脫口的過往。當(dāng)然，學(xué)生們更富有活力與激情，歷史課結(jié)束后，怎么怎么仇惡某國之聲不絕于耳。我也成為一個激進的社會主義，乃至共產(chǎn)主義的狂熱者。此時，一切的信仰和信念都是兩個名詞，至于外婆的心愿，也就被狂熱的大腦排斥體外，“共產(chǎn)主義萬歲”，“社會主義萬歲”，我甚至下定論：我外婆就是個沒有信仰和心愿的平庸且自私之人。

　　不久后，好像是初二暑假，我窩在家，翻著紀(jì)錄頻道的節(jié)目。

　　《世界戰(zhàn)史》這一節(jié)目迅速吸引我的眼球，里面卻是截然不同的景象——塹壕戰(zhàn)——這一一戰(zhàn)頻發(fā)的戰(zhàn)斗被稱作“人間煉獄”，攻方?jīng)_鋒，不僅要面對敵方步槍的抵御，還有炮火的轟鳴、碾壓，以及纏人、引子彈的鐵絲網(wǎng)等等。我不斷回味著這一綿長的恐怖。

　　呆滯之后，我想起了那個古怪的的老人。似乎，一切曾經(jīng)的不理解和不合理便迎刃而解了。

　　她怎么沒有心愿？她本可以早早結(jié)束這一生，卻選擇流亡于東亞“煉獄”，嫁人生子，把更美好的希望給予我們，免遭昔日之苦，還救回了差點失去的那又一代。我又怎么能說她平庸、自私？

　　外婆的心愿，藏在她的笑里、淚里，表現(xiàn)于古怪上。

　　作者：張博遠

　　年級：初三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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